【2023毕业季】俞孔坚：“提问”乃是AI时代的生存艺术

最近有一种忧虑在坊间弥漫，包括曾经最受青睐的专业遭遇寒流而开始门可罗雀，人工智能极速发展是否会使人类失去未来的种种忧患。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包括通过尝试各种版本的类似ChatGPT这样的人工智能。我发现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但我们必须改变。其中的关键是要学会提问(Prompt)。懂得提问，或可以确保你在与人工智能遭遇时拥有“升级优势”，那就是永远走在人工智能之前面而不是后面。

我理解的“提问”有两层含义，其一是形式层面的，包括提问的方式、对语言的精妙使用，以及问题本身的内容，这实际上是一个人的学习过程，是人类进化过程的延续；第二是形式之上的，本质上是质疑，是对现存的价值体系和规则的质疑，是一种对既存规则的变革诉求、态度和精神，是人类得以进化的本质力量。因此，学会提问，是人性的回归。

幼儿时，没有语言的人类只能用哭和笑来表达某种事物的渴望和满足，从学习了语言开始，便是无数个“为什么”，人们都相信，会问“为什么”的孩子，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大概是我所说的提问的第一个层面；当你发现向父母提问已经不足以满足你对未来世界的探索时，接下来的便进入了青春期的叛逆期，这样的叛逆困扰几乎每一位家长：包括逃学、离家出走、到处涂鸦、与父母对着干等等，或许也仅此而已，这便是提问的第二个层面的含义，智者说：叛逆的孩子有出息！

然而，恰恰在这个“叛逆”的青春时代，包括中学、大学和今天你们马上要结束的研究生阶段，我们的社会和学校似乎并没有给你实现人性释放的机会：你被关进了规范的牢笼，教科书的标准答案，不容置疑的好学生标准，与全国上千所大学同样的学科和专业教程设置。诸如此类，你们几乎没有质疑和提问的机会，历经1500万年进化而来的大脑填满了一堆标准答案和陈词滥调并快要腐烂的知识， 为此你还获得了奖励。今天，你们从这所中国最好的大学毕业，就像一群体态庞大、武装到牙齿的白垩纪的恐龙，有恃无恐，陶醉于肥美的沼泽森林之中，全然不知道，正是因为它们无可置疑地符合当今生存法则和舒适的条件，在即将来临的灾难中灭绝。反倒是那些不羡慕甚至质疑陆地的昌茂，而畏缩于林冠或退避于泥潭的卑微者，在大难来临之际，却获得了生机并繁衍至今。

我本该在你入学时就告诉你们，但如果这样，那你们今天就拿不到毕业文凭了。所以，今天你们终于被解放了，我因此可以祝贺您有机会忘掉那些条条框框，在未来的社会沼泽中，继续你的青春的提问。

我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哀叹，其实我是在憧憬和期待。我也非常高兴地告诉你，过去20多年来，从这个学院出去的1200多学生中确实有一批敢于提问者，他们质疑专业的边界，他们质疑既存的规则、他们怀疑今天而探索着未来。比如，我们有毕业生敢于质疑常规的城市建设模式，仅仅用2年的时间，在深圳打造了80多个共建花园；又比如，我们有毕业生学生，质疑常规的乡村保护模式，利用互联网构建了社会公益组织，成立了1000多支古村落保护的志愿者队伍，等等。类似这样的毕业生还有很多，不是靠所学的知识和专业，不是拘泥于规则和既定的道路，而是在他们提问与探索中开辟一个个未曾规范的领域，从而为自己，从而也为同类们创造了更具魅力的生存空间。

四年前，我曾经在毕业典礼上分享过我的一个想法：忠实于你的与众不同。今天，我将延续这样的共勉，并为之赋予更具体的策略，那就是学会提问——广义的提问，在AI时代，它将使你成不确定未来的幸运者。

祝你们顺利毕业，并祝你们好运。

俞孔坚，2023年6月17日星期六在2023年毕业典礼上的致辞